混沌界域

自从那里回来后，我便害了一场大病，干啥都提不起兴趣，对我影响极大。如对知识的吸收效率降至冰点。句中的每个汉字我都认识，合起来就不知所云，翻来翻去，仅目视是看不懂的，这种现象，我称为 “失意”。原先的我是有兴趣，有信心攻克一个个难关，在完成目标后，成就感油然而生，继续将精力投入下一次挑战。在意识到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能改善处境后，都烟消云散了。

我开始躺在瓷砖上，摆成一个大字形，闭目，直到昏沉沉。大脑挣扎着控制身体起来。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我要提升自己。打开书，看了几句，稍微思考，头痛欲裂。

我要娱乐自己。打开游戏和小说，没看几章，玩不了几局，索然无味，草草退出。

我要放松自己，骑上自行车，看看绿色，眺望远方，保护视力。回来后还是觉得待在家里更舒服，于是第二天就懒得去了。

我要拯救自己，打开视频网站，搜罗有用的知识，“暴打学生思维”、“远离无效努力”、“迷茫自卑怎么破”、“3句话惊艳HR，快背”、“如何有效沟通？常用的模板公式”、“摆脱焦虑”...，没有多少参考价值，无法实操，越看越心慌。

躺在冰凉的瓷砖上，我在想，我可以做些什么呢？不一会，我起来了。打开手机，没有呼唤，不停地左右翻页，找不到可点击的目标。一会后，删掉所有软件，联系和好友，彻底没事了，没事了。然后不甘心地放下手机，重新躺下。

姐姐听说我的处境很是不妙后，很关心我，说想带我出去转转，我回绝了。我忘了如何沟通，或者根本就没学会分享爱。

终于在风和日丽的某天，这天是特殊的一天，可以沟通的人来了。

指向沙发，“随便坐。” 我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把塑料杯子用清水仔细地冲洗干净，开水倒满，端放在茶几上。“有些烫，等冷些再喝。” 与他视线相对，我盘膝坐在地板上，双手下垂撑着身体，仰视着他。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我浑身不自在。

“你只是太累了。” 他突然冒出一句。 ​

“你了解情况吗？我今天没干什么事啊，怎么会累呢？” ​ 我不太相信。

​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已经提前透支，恢复速度跟不上了。” ​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 “现在，除了维持生命的基本活动之外，其它的全部断掉。维持正常作息，几天后，自然会恢复。” ​

“不，我做不到，我总想做些什么，我的心空了一块。” ​

“你在焦虑什么呢？最近有竞赛吗？你现在的状态，即使强撑着，效率又能有多高呢？” ​

我没有吭声。

“那么，你学得怎么样了？” ​ 他问道。

“不怎样，我越学越发绝望。一开始，用之前打工的钱买个二手电脑，当时只会开关机，我啥也不知道。费好大劲，学打字、下软件，将开发环境配置好，编译、运行...当屏幕输出 ‘Hello World’ 的瞬间，我高兴坏了，我觉得找到了热爱，它可以拯救我...” ​

“趁热打铁，我继续学变量、运算符、循环、new对象...，一天一个新花样，研究者各种问题，如打印金字塔、++--、类型的转换规则、乱码的产生...天天到半夜也不觉得疲惫。” ​

“后来，在数组排序上稍微受挫，但没有打击到我的信心。我只需百度摸清算法思路，慢慢尝试，总能把它写出来。” ​

“多态稍微阻拦了我的脚步，我搜罗了关于它的大量资料，解耦合啊、指向子类型对象...不尽如人意，还有些困惑。匿名内部类更让我匪夷所思。”

​ “到了常用类，如String、集合、反射，我越发力不从心，将方法名和方法描述抄在草稿纸上，配合艾宾浩斯遗忘曲线，1、2、5、8、14、30天再复习一遍，每完成一遍就画上一颗星。收效甚微，根本记不住，于是不再复习。” ​

“渐渐地有些枯燥了，JavaSE告一段落。想更深入地理解底层，就特别费劲地去阅读源码。琢磨过程中，头都大了，完全不知道代码为啥这样写，知乎提醒我该看看数据结构了。想着一个月搞定了SE，信心还是有的。” ​

“结果呵呵了。那个月的每一天都是懵的，到扭转红黑树时，思绪已经彻底崩了，不知所以然。书中写一句代码，我就抄一句，能运行通过就行，不敢回头思索，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 “好不容易度过了这段煎熬的日子，发现SE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后面的框架一大堆。硬着头皮学，背注解名，背作用，背它放在哪里...，抄xml配置...那时想要运行一个dubbo程序，总是运行不起来，一连串的红色充斥着我的眼球，网上也没有资料，各种方法试过了。在一周后，机缘巧合下将jar包换成apache的，莫名其妙就能运行了。” ​

“到后面的框架，就越来越抽象了，大脑无法勾勒出程序的运行图。有些概念，即使用取快递异步发消息、保险丝熔断这样生活化的例子，我也难以理解。” ​

“学到这里，一大堆的demo，全是语法层面，不关乎核心，如何搭环境，要用什么注解...一会就忘了，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我认为是基础没打好，花了一年从头到尾将SE重新学了一遍，之前是看别人的文章，随便瞄一下，觉得这有啥难的？一个星期搞定！等自己从0开始记录下知识时，才发觉又是何其的难！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高了，看会了与手会了简直是两个概念。” ​

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到情急处，还用力地捶击地板。

“意思是说，你学不完了吗？” ​ 他平静地说了一声。 ​

“以我目前的效率，是的。数据结构、数据库、网络通信、项目管理工具、几个框架...都需要重新学一遍。但仅凭自己玩demo，是无法更进一步了。”

​ “即使目前有个互联网岗位，你也不会去了？”

​ “我想是的，我不想拖后腿，太不安稳了。” ​

“那你没必要学了，没有目标作为导向，你学了也是白费。”

“嗯。” 我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

“那我该做什么？”

“别急，让我想想。给你十万，开个餐馆怎么样？”

“不行，就算不考虑厨师和成本，这生意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我家附近至少有5、6个早餐店，只有2个稍微生意好些，其它都门可罗雀，勉强维持生计，我门前的店还没开一个星期就倒闭了，据说是因为不太好吃。我想除了学校的奶茶店、食堂、小卖部外，在疫情的影响下，日子应该不是特别好过。”

“嗯，有理。回家种地如何？”

“家里1亩地，忙活一整年，也只不过1千而已，不能为主业。”

“那进厂做流水线如何？”

“不想再进了。大多数厂已有一整套流水线生产机器，除了机修外，都是罚坐一天，重复受限枯燥乏味麻木，没有自豪与成就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这样，你到我们公司，每月上交3000。你得到了工作经验，我们老板也得到了钱，双赢。如何？” 他打趣道。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我不理解。

“那你在追求什么？你要高薪？”

“不，我没想过。”

“你要发展前景？当官，如主管、经理之类的。”

“不，我对管人不感兴趣。”

“那你要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能完成力所能及的事帮助到别人，我就挺开心。不要勾心斗角相互利用，琢磨人心，陷入两难处境。我的身体自如伸展，怡然自在...就这些吧。”

“我觉得你在做梦，还帮助？你先顾好自己吧。” 他有些不屑。

“既然生存与发展，你都不在意，那么你不用想了，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是么？” 我苦笑道，“我早料到了。”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与70、80后相比，你不愁生存，于是挑三拣四的。可你想想是谁在供给？你父母年龄多大了，也许随便一场风波，你家重返赤贫。你面临生死存亡危机时，就不会考虑什么得失，而是直接撸起袖子干，无论什么工作，否则...”

“否则什么？”

“你的地球OL游戏直接GG。”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冷地说道。

“你对我的评价这么悲观？”

“你太天真了，驯服的小绵羊一样，到哪都会被宰，就算有狼也出不来了。不过，我对此不做评价。”

“为什么，不能说吗？” 不是已经给出评价了吗？天真幼稚...我心中很疑惑。

“我当下的评价会对你的未来造成影响，不否认吧。我说你好，以后你有所作为了，是因为你真的好？还是被我的激励所影响？想想假如回到小时候，我是你的老师，我见多识广，有着丰富的识人经验。我第一次，见到你，凭着自身经验就断定你不行，无药可救，骂你是废物。你难道不会受到影响吗？怎么，你有逆反心理？能和萧炎一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太容易受外界影响，找个不易波动的岗位吧，销售就不要碰了。我该走了，拜拜。”

“嗯，有空常来玩。” 我打开门，送他出去。

他回头望，“不了，你这太无聊了，我回去玩游戏去。”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技术太菜了，自己玩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呢喃细语：“谢谢，朋友。”

我关上门，陷入了沉思，未来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