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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世起名(回望牛角塬)

发表于:2024-04-19 11:19:05 来源:村晓起名网 浏览:

文 | 张智锋

回望牛角塬

站在礼泉县昭陵镇毛眼山顶,向南望去,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片延绵起伏的塬地,在东西两条深沟的裹挟下,自北向南逐渐变小,像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远看像牛犄角,俗称牛角塬。

牛角塬面积约10平方公里,自北向南依次是西北、山王、宁家、后村、前巷、中巷、磨张、南咀等自然村,开车10分钟就能转个遍,但要是仿古探幽,仔细品味,却有看不完的景观,说不完的故事。

先从宁家村说起。上世纪80年代初,宁家村村民陆续从小河边土窑院落搬到塬上,家家盖起新房。盖房子先打基础,挖一条沟渠,然后夯实,再砌墙盖房。“咔嚓”一声,一䦆头下去,一个陶罐被砸碎了。这一声太平常了,未能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一声却揭开了古人类在牛角塬的神秘面纱。

那个破碎的陶罐沾满泥巴,粗糙陈旧,自然不会引起人们注意,以至于当作垃圾丢弃。随着周围盖房子的人增多,挖出了各式各样的陶罐,有尖底瓶、小口细颈壶、直口尖底瓶、圆底钵、罐,还有石斧。石斧形状像长舌头,青白色,两面中部微凸,边圆棱,横剖面呈扁圆形,斧刃锐利,有使用过的痕迹。还挖出了高大的人体骨骼,显然这里是古墓葬群。

经考古专家鉴定,陶罐距今约五六千年,与西安半坡遗址一样,属于原始社会晚期新石器时期仰韶文化类型的文物。新石器以使用磨制石器为标志,说明人类进化到了一个新阶段。考古普查,宁家遗址面积遍及宁家和山王村之间,约42万平方米。因首次在宁家村发现,便称为“宁家遗址”。如今,宁家村委会广场前竖着一块石碑,铭文是“礼泉县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宁家遗址,时代:新石器”。

回望牛角塬

仰韶文化是黄河中下游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的代表,遗址面积30万平方米,西安半坡遗址面积约5万平方米,宁家遗址墓葬区超过40万平方米,可以推测,宁家遗址的古人类部落可能遍及牛角塬。如果将来全面开发,或许牛角塬是研究和朝拜人类先祖的又一个圣地。

水是生命之源,滋养牛角塬生生不息世代传承的生命之水来自小河。

小河在牛角塬西侧的深沟里,明代礼泉县志标记为石泉谷,石泉村在小河西岸,村名可追溯至唐初,因小河沟有泉水得名。

小河上游沟壑纵横,分支遍及北山,夏秋雨季,洪水泛滥,水土流失,沟道越来越深。干旱时节,河谷则变成了小溪,而能维持潺潺溪流的源头则是上游的黑牛鼻窟窿泉。

黑牛鼻窟窿泉属东岸边的西北村管辖。从西北村下到河谷,途经新修的龙王庙。龙王庙俯视河谷,镇守神泉,砖墙红瓦在空旷的河谷里显得格外耀眼庄严。站在龙王庙前,遥望小河西岸,陡峭的悬崖如刀劈一般。顺便科普一下。黄土具有垂直节理发育特性,当土崖根基被河水掏空之后,重力使土崖轰然坍塌,便露出如刀削的崖面。远看崖面像一面巨幅旗帜,如果没有见过世界十大悬崖,来这里也可以了却对悬崖美景的无限遐思。因为瑰丽壮观,诗人同学诗意大发,迸发出“牧童仰望旗帜”的豪迈诗句。

河谷生机盎然,芦苇和茅草茂密,开垦过的田地里种着庄稼和稀有树苗。顺着开挖的河道溯流而上,涓涓涌动的泉水扑面而来。

据当地人回忆,过去的泉水是从两个石头缝里流出的,像牛的两个鼻窟窿,人们形象地称为黑牛鼻窟窿泉。可是眼前的泉水是从一堆乱石堆里流出,与传说大相径庭。原来上世纪人民公社时期,西北村抗旱灌溉,为了增加出水量,人为爆破,毁了黑牛鼻窟窿泉的尊容。尽管眼前的黑牛鼻窟窿泉面目全非,但泉水依然甘甜。蹲在泉边,洗手掬水,清流下肚,酣畅甘甜,真可谓“天降甘露,地出醴泉”。

一滴水可见太阳的光辉,小河地质结构透露出牛角塬历史的灿烂虹光。在黑牛鼻窟窿泉的上方不远处,但见一块崖面,像幅简笔画。底层黑色,向上是一层层的淤积层,像素描线条,中间夹杂着鹅卵石。按照地质断代推测,这里有人类生活的痕迹,黑色层是烧焦的木炭,淤积层是一次次山洪暴发和河水上涨冲刷带来的黄土淤积。也许古人类在这里曾经生活过,因河水抬高,不得不向上迁移。或者是随着部落成员增多,不得不去寻找更大的开垦地。于是人类生活的足迹便一步步从河谷迁移到塬上。


2


宁家遗址的文物没有铭文,只能靠仪器进行年代鉴定,但牛角塬上的忠永寺却有历史记载。

位于后村和北社村之间的北社小学门前有一通石碑,底座用水泥浇筑而成,上面阴刻六个字“忠永寺功德碑”。因年代久远,碑文字迹模糊不清,隐隐约约能分辨出是清代重修忠永寺的功德碑。苦苦寻觅中,找到了几个关键字“唐朝刘宰相弘基者所建”。对照历史,这里是唐初为纪念刘世让而修建的忠永寺。

据民间口口相传,忠永寺建在高台上,以前从北门进入要拾阶而上。寺院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到新中国成立,尚有两座大殿、一座戏楼,还有参天古柏。柏抱皂是寺院一大奇观,柏树与皂荚树相拥相抱,天然成趣。寺院东墙外涝池边有个光溜溜的石头,看似平常,据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村民戏称“星星石”。解放后,寺院改建为学校,文革期间大殿遭受毁灭性破坏,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仅存戏楼,九十年代学校扩建戏楼被拆,再后来连“星星石”也被人偷走了,如今,北社小学校园里还散落着东寺院遗留的圆形柱石和断裂发黄的房梁卯榫,唯有“忠永寺功德碑”能说明这里曾是忠永寺的旧址。

回望牛角塬

新旧唐书记载,刘世让,字元钦,雍州醴泉人,唐朝初年将领。刘世让和忠永寺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们一起翻开这段尘封的历史。

刘世让是隋朝末年的官员,官征仕郎,从七品。唐高祖李渊攻占长安,他立即率部归附,被授予通议大夫。跟随秦王李世民征战西秦薛举,浅水塬首战失利,与刘弘基一起被俘。河东之战,与唐俭一起被俘。两次被俘都表现出对唐皇帝的无比忠诚,他想法设法送回情报,深得李渊赏识,连连嘉奖,官至广州总管。突厥施反间计,散布刘世让与可汗联手反叛,李渊未经查证,立即问斩。贞观初年,突厥降将说刘世让并无叛逆阴谋,新登基的李世民为刘世让平反昭雪。

李世民称帝后,感念出生入死的将士,在高僧大德点化下,颁发《为殒身戎阵者立寺刹诏》,在曾经征战过的七大战场建造七座寺庙,长武县昭仁寺便是其中之一。刘世让也是大唐忠烈,因冤假错案迫害而死,他能不能享受应有的供奉和纪念,取决于一个关键人物刘弘基。

刘弘基是雍州池阳人,就是今天泾阳县人。和刘世让一样,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他们都是大唐开国元勋。刘弘基深得李世民器重,官居宰相,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位列十一。刘弘基与刘世让既是乡党,又有生死之交,当举国纪念为大唐捐躯将士的时候,刘弘基必然想起刘世让,他定会为刘世让朝奏喊冤。以李世民父子对刘世让的了解,身为大唐皇帝的太宗李世民,在为刘世让平反昭雪的同时,自然会答应修建寺院。

刘弘基奉诏建寺,选址自然要在刘世让的家乡。刘世让是不是牛角塬人无从考证,但为什么在牛角塬为他修建寺院呢?或许与星星石有关。

天上一个星,地上一个人。刘弘基听说礼泉县北山落了个“星星”,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牛角塬。原来“星星”坠落的时间与刘世让遇害的时间几乎是一前一后。英雄蒙难,巨星长坠。人天感应,山河同悲。刘弘基看着星星石,感慨万千,他仿佛看到了出生入死的乡党。刘弘基拍板定案,在巨星坠落的地方修建寺院。有当朝宰相主持,有国家力量推动,寺院建设规模空前。念及刘世让对大唐忠诚永久,寺院取名“忠永寺”。

忠永寺殿堂庄严,香火旺盛,在北山一带久负盛名。后世不断修缮扩建,到明清时期,成为东西两座寺院。后村意思是寺院后边的村,后村东西长,南北短,实际上后村的东西长度与两座寺院的跨度相对应。后村村西新修的三层塔和一座小庙,延续着后村人对西寺的虔诚和念想。牛角塬至今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蜘蛛站在泾阳县,口里噙着东寺院。星星就在寺门前,古柏抱皂在前院。三千金马莲台转,西寺古柏遮三殿”。可见历史上的忠永寺规模宏大,盛景不凡。

牛角塬上的世代百姓受忠永寺感召和熏陶,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人民军队里有牛角塬的后生,在各行各业活跃着为国家做出贡献的技术专家、商贾大咖和社会精英。


3


牛角塬从远古走来,一路风尘,一路沧桑,如今散落在塬上的村名和古树无不镌刻着历史记忆。

北社村村名来自“北社社团”。传说社会动荡,百姓遭殃,在忠永寺主持带领下,成立了北社社团,互助互帮,保家护院,因屡次击败土匪,赶走流寇,在北山名声大振,村民出门都愿意自称“北社村人”,既是炫耀,也是震慑对方。邻村见此阵势,纷纷加入北社社团,流传至今的说法是“北社十二村”。还有“百舍村”之说,因在一通道光二十五年的石碑上找到“百舍村”三个字。百舍就是百间房子,莫非这里曾经房屋众多?

回望牛角塬

走进北社村的中巷,迎面砖墙上有“中巷”二字,中心广场边上有个八角碑亭,亭内石碑上篆刻四个大字“郡马遗址”。相传明朝初年,村里出了个神童。某天神童在忠永寺读书,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一位亲王路过,闻声下马,见少年气度不凡,招为郡马,随后便为郡马筑城建房。亲王筑城自然规模宏大,百间房舍不在话下,可见“百舍村”也是名副其实。

谁知郡马命运不济,英年早逝,郡马城便草草完工。据说郡马城北墙高大厚实,南墙低矮单薄。如今的郡马城仅剩下北城墙的断壁残垣,但伴随郡马城一起成长的古槐却成大树,枝叶茂盛,树冠参天。

说起古槐,宁家村和磨张村的古槐一定要去看看。

宁家村的古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树身粗大,树顶老朽裂痕,不得不用铁条螺栓箍紧加固。有趣的是古槐树根抱着一个石狮,俗称槐抱狮。古槐旁原来是涝池,前些年村容改造被填埋。北山干旱缺水,古老村庄几乎都有涝池,雨季防洪蓄水,平日则是村民洗刷和牲口饮用的水源,一举两得。槐树在涝池边汲取足够的水分和营养,所以长成参天大树。狮子蹲在涝池边,守护水源。古槐紧抱石狮,看似自私,却把石狮保护起来。石狮傻乎乎地晃着大脑袋,看似挣脱不了槐树的束缚,实则独享古槐的温暖。槐树与狮子终年相伴,不论时代变迁,人口迁徙,它们始终相依为命,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地融为一体,它们终年厮守,不离不弃,直到地老天荒。

回望牛角塬

磨张村的古槐长在西沟边上,树冠像撑开的巨伞,树身短粗,四五个人才能合围。树根局部腐朽,但树瘤上却发出了许多细嫩的新枝。细心的村民用砖头垒砌,把树根保护起来。对比各地同类型古树,初步推算,磨张古槐树龄在千年以上。百年成妖,千年成精。在乡村,人们对古树格外敬仰,披红挂彩,奉为神灵。磨张村民为古槐专门修建一座小庙,烧香鸣炮,顶礼膜拜。古槐像披着袈裟的长老,正襟危坐,保佑村民。

磨张村原来有座大庙,俗称“洞上”,在村南土崖下的几个大窑洞里。记得中学时代来过这里,印象中每个窑洞供奉着塑像,侧墙上绘有巨幅壁画。听说每年庙会人头攒动,香火旺盛。“洞上”是佛教寺院,还是道家道观,不得而知。如今的窑洞坍塌封堵,仅保留一个半截窑洞,供奉着菩萨,延续着牛角塬人对神灵的敬畏和虔敬。

磨张是个古老的村庄,在礼泉明代县志中,牛角塬上的村名仅记载着“磨张”。在没电的年代怎样把小麦磨成面?答案是小河里的水车磨坊。张姓人家在此利用河水建造水车,开办磨坊,磨张村因此得名。牛角塬临近小河的村子都有下河的小路,对应的河道里都有水车,宁家的水车油坊也是远近闻名。可以想象,当年的小河河谷,一定是水车交响,碧波荡漾,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在小河水车磨坊中,磨张村有两个大型磨坊,不仅磨面快,磨出的面粉也好,做成的面食更好。烙面是礼泉北山一带的美食,制作要领是调面要筋、摊面要匀、切面要细。熬一锅浑汤,泖一碗烙面,香辣美味,摄魂夺魄。烙面可储存,浇汤最佳,也可干吃,有天下第一方便面之称。据传,烙面起于周,兴于唐,如今唯有礼泉磨张烙面闻名,不仅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还被央视广为传播,不得不说磨张人是牛角塬上的牛人。

磨张村南是南咀村,这是牛角塬最南端的村子。牛角塬在这里变成了牛角梁,两边深沟越来越宽,梁却越来越低越小,慢慢地消失在远去的河沟里。过去,这里是走出牛角梁的主要出路,牛角塬人沿小河河谷走向大千世界。如今,河谷被下游东风土坝截断,要走出牛角塬就得回到塬上,新修的旅游公路通向四面八方。

牛角塬因小河而生,也因小河而兴。从远古用河水烧制陶罐,到利用水车磨面,直到引水上塬,其实牛角塬的历史就是小河水的利用史。新中国成立后,随着人口井喷式增长,对水的需求剧增。北山普遍缺水,邻近村子围绕小河水争斗不息,甚至大打出手,后来县政府举全县之力,在牛角塬最南端的河谷里修建东风水坝。在人定胜天的年代,全靠人力挖土筑坝,由于缺乏科学管理,造成土崖塌方,70多个农民魂断小河。看着废弃的大坝,不禁令人唏嘘不已。如今,新农村建设惠及百姓,在山王村打了深井,修建水塔,带着小河基因的甘甜井水惠及牛角塬的各个角落。

秋风瑟瑟,夕阳西下。在牛角塬转悠了一天,还有来不及去的地方,只得沿着南北大道匆匆返回。再回头看看牛角塬,原野苍茫,草木沙沙,仿佛是穿越时空的历史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