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姓起名 女孩(安徽舒城:漫漫十里寻访舒桐古道,悠悠岁月聆听传奇故事)
作者:库米先生
自舒城县汤池镇沿河而上,约7、8里至三板桥,再1、2里抵茶亭,又4、5里抵河之源山之脚,惟余左右两条小溪。昔年每逢旱涝不均,旱则井干河涸,人畜无饮,田裂禾枯;涝则岸崩田淹,谷物尽毁,动辄雨下如注。1966年,大修水利,筑坝蓄水,两岸以石垒之;旱则闸开,引水以灌两岸之田;雨则闸落,蓄水以锁山间洪流,虽地龙翻身,亦无惧。后屡经修葺,自此两岸百姓不受旱涝之灾 。
自镇向东,沿河而上,有一条小路,距镇10里有地叫做“茶亭”,旧称“茶菴”。因我镇百姓与桐城往来频繁,翻越岐岭,往返费时颇长,一来一往,约数个时辰。有乡中士绅,捐资建茶屋数间,又捐田数石,以为营资。后据此为庙,香火日盛,一直到明代,已有佛殿七间、菴点数处,供往来旅客香客歇脚饮茶,久而久之遂得其名。
茶亭背靠大寨山,现称“大寨”。山顶平坦,四围陡峭,群山环卫,险峻异常。据传明代有一位卜姓大小姐,据此山扎寨为王。寨外城墙环绕,有千米之长;设有东西城门及两处瞭望哨,卜家寨设有放马场、滚木关。携天地之险,拒敌于外,好不逍遥,在当地传为一段佳话。大寨山对面有一山名“架炮尖”,说起此山,与大寨山渊源颇深。卜小姐据寨为王,架炮尖为官军所据。相传有一天,卜家寨被架炮尖上巨炮猛烈轰击,将大寨山山顶炸出一个大豁口。卜小姐为巨炮所伤,情急之下,单腿猛跺,竟腾空而起,远远飞去;及至西谼,终因伤势过重,陨落于西谼,留下千古遗恨。而卜小姐那一跺之力竟在山顶的青石上留下一双脚印,可惜后来青石为当地乡民所毁坏,只余一只脚印,任凭乡人凭吊。
大寨山自此寨破人亡,留下的无数金银财宝至今无人发现。据说,只有那对女人长胡子男人能怀孕的奇异夫妻出现于此的时候,才有可能找到。斯人行已远,徒留佳话于斯地。20多年前,曾与两位友人登上大寨山,微风拂面,恰同学少年,一时意气风发,不能自已。一晃竟已20年,呜呼!光阴光阴曷可追,百代过客东逝水。
过茶亭,继续沿河而上,便是家乡大河的源头。1966年,建有水库,叫做“东方红”。水至清冽,左右两条小溪蜿蜒而下,径自注入水库,使其常年盈水不涸。山高水静,自然就成为了诸如野鸭、鸊鹈等水生鸟类的乐园。偶有人至,野鸭则噼里啪啦,力拍水面,振翅而去;鸊鹈则双蹼一拨,钻入水中,钻出水面时,已在岸边刺卜笼里了。待得行人远去,野鸭于空中一个盘旋,便又落回水面,鸊鹈也悄悄从刺卜笼钻了出来,一时湖面又恢复了生机。
不知何时,水库坝下出现了一栋皖南民居式的独家小院,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独居山间,是一种何等的悠游自在啊!
水之左有小路,径通桐城市,是我县西南小镇汤池镇与桐城市大关镇南北来往的要道。
古道自我县上山约8里,自山顶下山去桐城霸王街约7里。我们本地百姓口中所说的“八上七下”,因此而来。古道间以土路、条石路及岩石路为主。
每过小溪,以巨石搭两岸,以为桥梁。小路逆溪而上,沿溪岸蜿蜒曲折,于两山间回环往复。两旁山中众木耸立,林中莺鸣雀和,热闹非凡;尤以画眉的鸣声为最,溪中流水潺潺,喧闹不已。溪旁偶有怪石矗立,与水相接处,苔藓丛生,虾蟹攀附其间,惯见人来人往。人行古道之上,顿有此生何生、乐而忘忧之感。步行约一个时辰,便抵达如雷贯耳的岐岭头了。岭头东西长约20米,一庵据其中,曰“万云庵”,庵主乃一祖姓桐城人。其人好客,并于农历每月初一、十五供斋饭,以方便舒、桐两县市来次拜佛求签的善男信女。
岐岭头曾有四望亭,现已不知其迹。清代乾隆年间,本县人任氏自举曾登上岐岭,放眼四望,中山环绕,惟此峰高,不禁诗意迸发,归去即作诗一首《登歧岭 览邑西山之胜》:
我行入龙眠,策蹇烟岚里。上山复上山,渡水复渡水。鸟道篆螺纹,彳亍同蜉蚁。振衣歧岭巅,群峰环脚底。岩壑露真形,造化何奇诡。或如龙蜿蜒,或如蟮逶迤。或如弓如眉,或如笋如矢。锐者有如矛,方者有如几。峨者有如冠,平者有如砥。立若狻猊蹲,奔若骅骝驶。重重屏障开,簇簇剑锋峙。独巘巨灵拳,攒峰五丁指。山禽弄笙簧,山泉奏宫徵。山翠湿我衣,山苔染我屐。终南与天台,奇胜应可拟。
自打记忆起,就经常听爷爷辈的老人提起霸王街、岐岭。慢慢长大,开始了解为什么他们经常念叨了。大关的霸王街,对岐岭两边的舒、桐二县市百姓来说可谓如雷贯耳 。曾经这里居住着几姓大户,笪家、占家及董家。古时同姓即为一族,尤其乡下,家族大了,便不惧异姓欺凌。有些大家族甚至开始在当地称王称霸了,三姓称霸于此,附近乡民敢怒不敢言,遂称之此地为“霸王街”,又有人称之为“芭茅街”,或是周边有大量芭茅的缘故。听爷爷说,以前霸王街热闹非凡,凡从我镇过去的货物,或是自桐城来我镇的货物,都云集于此。两边是土筑的房子,街心是鹅卵石铺面;可惜等我到来时,鹅卵石再也见不到了。值得庆幸的是,有几间土房子尚存,默默地矗立小街两边,见证着霸王街的繁华与冷清。
2018年下半年,因德上高速合枞段即将开工,路线中有一隧道穿过岐岭脚,贯通汤池镜石村和大关岐岭村,担心隧道一开工,舒桐古道可能损毁,遂决定一个人爬一次岐岭。其实早就有计划翻岐岭,因为这条小径对我们家族意义如此之不同,一直在等三两个朋友一起,结伴出游 更有趣味。再者,路乃山路,平日行人稀少,或有野物,涂添惊吓。可惜计划难免赶不上变化,不得不立即出发了,难以徐徐图之。
古道两旁遍种茶树及油茶树,每至茶叶上市季节,舒、桐二县市茶农肩挎竹篓,头戴斗笠,自清晨入山。有时带上饭团水杯,撑到傍晚时分,才自山中下来。这是一年中乡下最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乡民们摘着摘着,便摘到岐岭山头;山愈高茶愈好,舒、桐二县市乡民为争某片最高的茶地,也会闹出些许矛盾,有时候便会请派出所派人调解。这可苦了民警同志了!无论舒桐两边谁家出警,一上一下,都要好几个小时,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1938年,因抗战需要,安徽省会由安庆迁至立煌(今金寨县)。岐岭成了来往安庆与立煌的必经之路,霸王街很快就出现了茶馆、饭馆、客栈等场所,一时繁华。同年,日军进入舒城,汤池附近百姓人心惶惶。据说日本鬼子个个都绑腿,直行很快,但是不能弯曲,无法爬山。于是,爷爷他们就一大家子翻越岐岭,翻到岐岭那边霸王街。蒙霸王街姚姓人家同情,借宿于老姚家,当时家家户户都出去避祸 这就是爷爷辈他们口中经常提起的“跑反”。1947年9、10月,再次“跑反”。那时,爷爷的父母、小叔及爷爷奶奶,冲口的郭继勋、大爷、二爷、三爷、小爷等老郭家三十几口人,又住在了霸王街前的老姚家。屡次麻烦姚家,郭家人甚过意不去,特地带了16斤猪肉以示谢意。虽然这件事早已过去70多年,年近90的爷爷依然清楚的记得那家男主人叫姚大强,他的几个儿子叫姚尚金、姚尚银、姚尚才。爷爷口里一直重复着一辈子都忘不了,后来据说姚大强老人因腿疼得厉害而逝,愿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还有一年,具体哪一年已无法记清,因为桐城猪肉价格好,太爷爷嗣厚公带着爷爷赶着猪,翻越了岐岭。人走个来回,尚需要7、8个小时,估计赶着一头猪,就更慢了;更何况这只猪怕是知道要挨那最后一刀了,就慢上加慢了。当时毛猪4毛一斤,卖了100多块,比汤池街的价格要好上许多。后来此事一直为大伯叔叔们所津津乐道。
当爷爷他们年轻时,经常把自家茶叶拿到桐城去卖,因为价钱比汤池街要好。年成好的时候,可能高上一半都不止。于是在茶叶季节,白天摘茶叶,晚上烘好;第二天天不亮,要么爷爷,要么奶奶,带着茶叶,步行翻越岐岭去卖茶。一趟来回要7、8个小时,但是能换回多一半的收入。跑跑路是值得的,太爷爷过世后,爷爷便是家里顶梁柱了,子女众多,三个男孩、六个女孩,加上太奶奶,一共11口人,全指望着爷爷奶奶夫妇二人了。所以跑点路没什么,无非多磨点鞋底,更何况可能还是草鞋呢,回家编编就行了。
有段时期,吃饭很困难。困难到什么程度呢?那时,年龄稍大点的姑姑、叔伯们都能上山砍柴、下田干活了,早上就可以吃上稀饭,不然砍柴干活肯定是干不动的了。小姑妈最小,就吃不上,只好和我曾祖母(“老太”)一起躺在床上。小孩子,忍不住,就会时断时续的哀嚎:“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因家庭人口众多,不得不想尽办法养活家庭。翻岐岭的这条路,爷爷更是隔三差五的跑。
祠后头有位汪院生老先生,他那时大概十几岁。在我家停的私塾里跟郭靖安老先生读了好几年的书,人特别勤快,经常帮我老太担水。等我爷爷出生后,又经常带我爷爷,所以爷爷和他特别熟。上世纪60、70年代,汪院生老先生自己打锤头卖。那时候,油坊榨油都是用锤头冲的,所以锤头是油坊不可或缺之物。一个锤头70斤,外加两个锤箍40斤,一共110斤。对于此时的人,挑如此的重量跑一趟远路,实在是对劳动力的极大浪费,何况身后还有十口嗷嗷待哺的家人呢?此时,生产资料也是不能随便转卖的,尤其是还有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时刻悬在头顶呢!这就导致了地区间的物价极不平衡。
此时,我县因山区较多而盛产桐油。一山之隔的桐城只有桐南为山区,经济明显好于我县。桐油在那时的乡镇还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家里的板凳桌子椅子、嫁姑娘时的脚盆大小洗澡盆,甚至猪食盆,为了防腐,都要涂上一层桐油的。桐油基本是今天油漆的替代品。桐城经济好,对桐油的需求更是高涨。那时汤池桐油大约5元/斤,到了桐城至少可以卖7.5元了。于是爷爷就跟汪院生老先生说:“小爹啊,我来给你送锤头(去桐城)啊!”汪老先生说:“照啊!不过要翻岐岭,你可照?”爷爷说:“110斤,没问题!我还想再带二十斤桐油过去呢。”汪老先生说:“你挑得动就照!”于是爷爷跑一趟桐城2、3天左右,挣了50多元钱,此时一个工还不到1元钱。在挑锤头的时候,听到大关的一个妇女操着桐城口中说:“XXX,5块钱1担粪箕都买不到?”爷爷刚好经过那里,就默默地记在心里。回来后,趁着公社开会,左邻右舍的一人给几块钱,麻烦乡邻们,这位给买两担,那位给买一担……一共凑够了24担粪箕和8个竹篮,趁着公社干活结束,奶奶挑8担粪箕和8个竹篮,把爷爷送到岐岭脚下就返回来做家务。爷爷继续一个人挑着这24担粪箕和8个竹篮,趁黑翻岐岭。到了坝王街,这些篾制品出奇的吃香,不久就销售一空。于是爷爷怀揣本钱和挣来的几十块钱,又连夜翻山赶了回来。回来后,可能还有2、3个小时就天亮了,天亮后生产队还要出工呢!而如此的翻岐岭,每隔3、4天就会有一次。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特定时代,是这条古道给了我们大家庭以生的希望。我父亲兄弟姐妹九人,在那个特殊年代都平安成长。有时我不得不相信奶奶所说的,蒙菩萨保佑这条路。在那个时代,肯定不止是我家一家的希望之路。有多少乡民曾翻越岐岭去找生活啊!曾问过爷爷这样夜里来回跑不怕吗?“怕?怎么不怕咹?那时候除了野猪不到路上来,其他的狼啊,猪獾子、黄羊什么的都往路上跑,有的是下来喝水的。那时候人啊!都活怨的着,心想给什么野物搞的着就算着。那时候用手捧水都捧不住,手指上一毫肉都没有了啊!水全漏得着,那时候人是真活怨的着啊!” 这是爷爷的原话。爷爷30多年前因意外就双眼失明,不见一丝光明。尽管如此,爷爷说这话的时候,却猛地睁开双眼。一边说,还一边做着双手捧水的动作,在我面前捧着的是年近九十岁的爷爷颤巍巍的双手。听着这如此久远的往事,才知道长辈们曾经受过的磨难有多么深沉!说完,耳边传来的是爷爷深深地一口叹气声,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 作者:库米先生
- 运营:束文杰
- 编辑:束文杰
- 制作:町甽融媒体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