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来了？”

强子刚进入村口就听到了三婶响亮的声音。强子应了一声，和聚在一起的妇女们打了招呼后继续往家走。

“这是谁啊？怎么没见过”一个年轻的女人好奇地问着。

“问他做什么？这小子听说不正常，有问题。”

“是啊，老大不小的了，不结婚不生孩子，给他爸妈急得不行行。”

“这么多年了，见这小子回来过几次。今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竟然回来过年了。”

“听说是被人骗到传销组织去了，回不回家由不得他。”

一帮已经收拾完毕闲着没事的妇女们，就着强子的话题聊得不亦乐乎。

在妇女们把故事演绎的唾沫横飞的时候，强子回到了家里。不善于表达的父母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儿子，眼里闪着精光，却只有母亲不停地地说着“黑了，黑了”，父亲淡淡的一句回来就好。

强子看着忙碌的父母，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加入了贴春联、打扫院子的劳动中。他今年本来计划好的早点回来帮父母干活，却因项目上任务的临时变动，导致到家已是年三十的傍晚。

虽然没有多少活了，但是一通忙碌结束的时候春晚已经开始了。母亲的晚饭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他俩完工开餐。看着春晚，吃着晚饭。想起连着好几年就着寒风，陪着钢筋混凝土度过的除夕，眼前的这种感觉多少让强子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的工作原因，让强子养成了吃饭特别快的习惯，没多久他就吃完了。本来想离席的，但是看着不停给自己夹菜的父母，他又不忍心。

“强子，女朋友谈的咋样了？”听到妈妈的问话，强子不由得心里一紧。倒不是害怕妈妈问他这个话题，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三十大几的人了，还让父母为了自己的事情整天操心受累，实在是说不过去。

“正谈着了。”说这话的时候，强子的声音特别小，小到他都不知道母亲听没听到。

“谈的差不多了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你们觉得合适就赶紧结婚，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用看表情，从母亲的声音里面，强子都能感觉出来焦急和关切。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强子赶紧岔开母亲的话题，起身离开了饭桌。母亲还想要说些什么，被父亲给拦了下来。

“要不想看春晚就出去转转，找你那些朋友玩去，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父亲看着坐在炕边的强子说。两人眼神触碰的那一刻，强子分明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理解和不舍。

呆在家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的关切，只好就着父亲的话来到了院子里。此时，早早吃完饭的人家已经放起了鞭炮，声音此起彼伏的，好不热闹。

强子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听着鞭炮声，消化着母亲的问话。

他知道村里人背后的议论，以至于父母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毕竟再正确的解释也敌不过添油加醋故事的传播。这个问题并不是他不想解决。这么些年，强子陆陆续续的谈了几个女朋友。只是，没有一个和他修成正果。

大学的时候，强子有过一个女朋友，双方都是初恋，他们一起在各种景区锁上了带有两人名字的同心锁。彷佛挂的锁越多，两人的感情就越牢固。每挂一把锁，两人就约定一回：毕业以后就结婚。

2011年毕业以后，强子顺利的进入了现在的单位。那时的强子带着对两人的憧憬，奔向了自己的工作地点：广西的一个大山里面。下了火车坐在来接他的汽车里面，强子看着沿路的情况，心情有些沉闷，这个地方的条件比他预想的要差很多。

到了目的地以后，现场热火朝天的施工场景感染了强子，他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有限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收拾好宿舍拿出手机准备和女友通话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问题，直到问了好几个人以后才确定，他们这个项目部没有手机信号覆盖，也没有网络，就连用的电都是发电机供的。

从来没有在这样环境中呆过的强子有些崩溃，这简直就是与世隔绝。好在第二天就是项目部采购的日子，项目经理特意嘱咐把强子带上，好让强子到县城给家里报个平安。

到了县城，车直接开到了项目固定采购点。强子一心急着要打电话，车停稳后他就找了个信号强的地方给家里面和女友去了电话。

他把这里的情况和女友描述了一番，在收到女友不可思议惊讶的同时，也收到了女友的承诺。两人商定好国庆假期的时候，强子到女友家见父母，规划一下两人的事情。挂了电话，强子的不开心终于一扫而光。帮着大家装东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上班的日子虽然枯燥，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国庆，强子就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包括这没有信号没有电。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强子早早的和项目经理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请了假。考虑到项目偏远，项目经理还特意让他提前几天回了家。

到家后，强子却联系不上了女友。女友始终不接他的电话，让强子心中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只是在事情没有被证实之前，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国庆节的第二天，强子回来的第四天，女友的电话终于在他的锲而不舍下接通。电话的接通没有给他带来喜讯，反而让他挨了一槌：女友订婚了，当然不是和他。

“我能怎么办？几个月消失的没有一点消息，每次想和你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女友的话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耳边。强子感觉浑身没劲。就因为这个当时说着非常理解的原因，她就和别人订了婚？

强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恋爱就这样被没有信号断送。他打电话给客服骂了一通，骂完以后觉得不应该，又打过去给客服道歉。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估计客服人员听了以后都是一头雾水的只想骂人。

就在强子的回忆陷入低沉的时候，一支烟递了过来。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在想那件事呢？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父亲说完以后点着烟没再吱声，默默地抽了起来。

强子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事情。这件事让他全家在亲戚面前颜面扫地，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笑柄。即使过去了许久，强子想起来都会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窒息似的。

2012年下半年，强子被公司调到了河南的一个项目上。这个项目在当地的一个小县城，虽然比不得大城市，但已经让从深山里面出来的强子非常满意了。在这里，强子遇见了那个让他窒息的人。

没有偶像剧般的浪漫邂逅，也没有言情剧般的你侬我侬。姑娘是单位聘请的资料员，强子是施工员。经过几个月的工作接触，都是单身的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不同于校园恋爱的不沾烟火，两人的交往一路的酱醋油烟。这不仅没有让两人觉得乏味，反而透着一股子踏实的感觉。强子做好了结婚的打算，将房子买在了这个县城，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对姑娘的决心。那段时间逛家具城，装修房子成了两人业余时间的最大乐趣。

随着房子的装修完工，两人没有什么波澜的订了婚，敲定了婚礼日期。订婚后的两人马不停蹄地往新房里面购置家具，添置电器。强子还请了专业的甲醛祛除公司给房间去了甲醛，做了空气净化。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让房子晾了三个月后，才挑选了日子搬了进去。当天，姑娘的爸妈、亲戚，单位的同事都过来道贺。强子在众人的祝贺声中醉倒在了自家的床上，嘴角还挂着笑容。

快乐总是短暂的。强子在新房里住了没有一个礼拜，公司一纸调令将他派到了山西。同样从事工程施工的姑娘并没有对强子的调动惊讶，反而安慰了愁眉不展的强子一番。

听着姑娘的安慰，看着公司的调令，想着寄出去的请帖，强子释然的去往了新的项目部。分居异地期间，两人沉浸在电话商量婚礼的氛围中，倒也没觉得什么。

距离婚礼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姑娘所在的县城发生了轻微地震。虽没有造成任何损坏，但晚上十点的时间和明显的震感还是让人们惴惴不安。

“你在哪里？要你有什么用？”姑娘嘶喊着。

“楼下都是人，我一个人很害怕，你知不知道？”说完就是一阵哭泣声。

那天晚上姑娘和强子的电话打到了凌晨三点，姑娘的抽泣也持续到了凌晨三点。姑娘在电话里面哽咽的诉说着看到吊灯晃动不停地恐惧和自己一个人的绝望。

强子在电话一头不停地安慰着姑娘。除了安慰，他做不了任何事情。第二天一上班，强子就和项目经理请了假，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姑娘没有上班，看到强子进门的一刻，一闪而过的惊喜后又将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

“我们算了吧！”说完之后姑娘哭了起来。听到这话的强子一脸愕然，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安慰姑娘，还是该问清楚她的意思。稍加犹豫后，强子还是安慰了姑娘。

见姑娘没有吃饭，强子提出去吃饭，姑娘拒绝了。提出去散散心，姑娘又拒绝了。看着姑娘的样子，想着刚才的话，原本还有些饿的强子早已没有了吃饭的心思。

“我们算了吧！”姑娘又一次说了出来。这回强子听得真真切切，一清二楚。

“你先休息几天，过两天我们再说。这回我请的假时间长，在家陪着你。”强子知道姑娘受到了惊吓，以为他是一时难以恢复随意说的。

在家呆了一个礼拜后，姑娘的心情恢复了，精神也明显好多了，然后拉着强子郑重其事的宣布他们结束了。

眼瞅着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婚礼日期就到了，父母过来的车票都买了，酒店前一天晚上才来电话确认过。这时候结束了，强子的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他二话没说，出门打了个车把姑娘的父母接了过来。姑娘的父母听了以后，同样的难以置信。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姑娘的父亲甚至骂了半天，姑娘的决心丝毫不变。

强子眼看着事已成定局，再无回旋的余地，便不再说什么。安置好姑娘的父母后买票回去见自己的父母去了。

那段时间，鬼才知道他们内心经历着什么，是怎么过来的。只是村里人都说强子的父母突然看起来老了许多，话少了许多。

强子呢，回到项目部以后就病了，病了整整一个月。项目部所有的同事都看着他心疼，却又都无能为力。

“早不想了，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强子在父亲身边竭力克制着他的那种感觉。

“走吧，回去吧，外边怪冷的。连着四年了过年都是我和你妈，回去好好和你妈聊聊。”说完两人向屋里走去。

进屋的时候，母亲正在收拾桌子。“我来吧，你歇会儿吧。”强子接过母亲手里的盘子收拾了起来。

“啥时候我能吃上儿媳妇做的饭啊！”对着收拾桌子的强子，母亲又念叨起了儿媳妇。

看着电视里喜庆的春晚，听着屋外面热闹的鞭炮声，强子不忍心扫了母亲的兴，便开着玩笑说快了，明年就可以了。

“你先带个对象回来再说。”母亲知道强子在哄她开心，连对象都没有，明年哪里来的儿媳妇。

“对象不好找啊，现在都没人给我介绍了。”

“你人缘这么差吗？怎么和人相处的。”

“不是人缘差，是能给介绍的都介绍了，基本都是一听干我这一行的，人女方直接就不考虑了。后来托人帮忙给介绍，不等介绍对象那一步，介绍人听到我的工作就给我毙掉了。”

“四月份你姨不给你介绍了一个吗？听说你俩聊的还挺好的。”

“刚开始是挺好的，网上聊了一个月我们见了一面，见面以后就黄了。”

“你是不是对人做了什么？”

“我的亲妈哎！我能对人做什么？人家见了面说我往小虚报年龄，说我欺骗人家。明明看的快四十了，非要说自己是三十。我都拿身份证了人还不相信，我有啥办法。”

“我儿子看的有那么老么？不愿意就不愿意，非要说我儿子老。没事，这事急也没用，慢慢来。”听着强子的讲述，母亲又心疼起了儿子。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强子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疑惑的接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

聊了几句强子知道了电话是高中时候的班长打来的，通知他初三在县城里面同学聚会，强子以没有回来过年为由谢绝了参加。

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母亲已经帮着父亲张罗接神去了。神仙今晚是够忙乎的了，光是一个村就有多少接神的。但同时他又是幸福的，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希望和念想。不像自己，只能给父母带来操心和失望。

欢快的春节联欢晚会仍在继续，鞭炮声因为接神时刻的到来，更加的响个不停。

今晚，连吹来的冷风都是欢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