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良

图一：曲村-天马遗址碑

说起晋文化，曲沃是震撼的存在。最早在心中激荡而感奋的是天马-曲村遗址，以及出土的青铜器。曾在山西青铜博物馆参观过天马-曲村遗址出土的青铜器，在更多的典籍中也触摸曲沃文明的维度和温度。像一个沉醉于曲沃古文明不知方向的孤独客，徜徉、迷恋、感佩。一直以来，总想着让足迹踏上这方丰盈的土地，让文明崇拜的梦和激情幻化作巍巍的情怀。2021年五一期间，按捺不住奔腾的心和强烈的渴望，来了场说走就走的孤独之旅。

华夏故国三千载，风云春秋六百年。大河厚土滋养，英雄神话陶冶，尧舜禹时代铺垫，夏商时代锤炼。晋国博物馆，这是一个辽阔古国上的博物馆，这也是一个能追溯到山西源头的博物馆。五月的阳光纯净、澄明，在这清明灿烂的时节，一头扎进她的怀抱。

晋国博物馆是依托“20世纪百项考古重大发现之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曲村—天马遗址”而兴建的山西省第一座集文物收藏、研究、保护和展示为一体，完整展示“晋文化”风貌的专题性遗址类博物馆，同时也是全国唯一一处“晋文化”研究开发基地。博物馆总占地面积12.4万平米，建筑面积1.3万平米，展厅总面积近9000平米。分为晋国历史文化展厅、曲村—天马遗址发掘史展厅和晋侯墓地遗址陈列厅等三大展厅。集中展示了西周时期晋国9代晋侯和夫人的墓葬以及出土的一万两千余件各类珍贵文物，其中陪葬车马坑是中国所发现西周时期最大的车马坑，比秦始皇陵兵马俑早606年。同时也是研究西周军事装备、制车工艺的珍贵实物资料，极具观赏价值。2014年开馆。

图二：晋国博物馆

天马-曲村遗址位于曲沃、翼城两县境内，是西周时期晋国的早期晋侯墓地，是一处以晋文化为主的西周时代遗址。天马村在遗址东部，曲村在遗址西部。遗址范围包括天马、曲村、北赵、毛张四个自然村。1963年、1979年—2001年对遗址进行了调查和发掘。20世纪80年代以来至今共发掘12次，包括居住遗址和墓葬(曲村的邦墓群，曲村东北的晋侯墓群)。年代为距今2800～3000年。其埋葬时代几乎贯穿整个西周时期。遗址总面积约10平方公里，已发掘面积达2万平方米。遗址内现已发现9组19座晋侯及其夫人墓葬、陪葬墓4座、祭祀坑数十座，并探明车马坑5座。出土有华丽精美的玉器、青铜礼器等随葬品，以及陶器、石器、骨器等遗物万余件。墓内随葬的玉器种类繁多，装饰华美，是迄今为止发现的西周时期等级最高的玉器。

晋国博物馆车马坑平面长方形，东西长21米，南北宽14米至15米，出土战车48辆，战马105匹，是中国所发现商周时期最大的车马坑，比秦始皇陵的车马坑早600余年。这也是晋国博物馆的核心部分。宏大的车马坑，和黄土融为一体的晋侯墓葬，诉说着峥嵘的历史。这份厚重与静默，在历史和空间诠释沧桑与世事辩证。车辚辚，马萧萧，金戈征战，纵横捭阖，一部春秋史，多少文明风华！

青铜器，是吉金铸造的历史，是晋国挺拔于历史的荣耀。晋国博物馆，收藏和展示了众多的青铜器精品。 在这些青铜器文物精品中，就有著名的晋侯鸟尊(复制品，原文物存于山西博物院)，2000年出土于曲沃县北赵村晋侯墓地114号墓，也就是晋国第一位君侯燮父之墓。高39厘米，长30.5厘米，宽17.5厘米。尊作伫立回首的凤鸟形，凤尾下弯成一象首，与双腿形成稳定的三点支撑。造型写实、生动、构思奇特、巧妙、装饰精致、豪华，是一件罕见的艺术珍品。盖内和腹底铸有铭文“晋侯咋向太宝尊彝”，说明是晋侯宗庙彞器。凤鸟回首，象首翘曲，是吉祥，是兴盛，让晋文化充满希望的人文。

图三：晋侯鸟尊（复制品）

2000年晋侯墓地113号墓， 即晋侯燮父之夫人之墓出土的猪尊，属于西周时期文物，通高22.4厘米，通长39厘米。猪体硕壮，神态平和，精美而罕见。覆盖与器腹有铭文“晋侯乍旅飤”，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猪”通“福”，是财富的的象征。这件青铜器的出土，见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家国情怀。

图四：猪尊

展示的青铜器中，还有两种造型的兔子，1993年晋侯墓地8号墓出土。兔尊，西周时期，高22.2厘米，长31.8厘米。盛酒之用。 尊造型独特，形象生动逼真，是晋国青铜文化的代表作。兔作爬伏状，前肢点地，后腿弯曲，犹如跳跃之前一瞬间的情态，生动地表现了兔子胆怯而又机警的特点。兔身两侧饰圆形的火纹、四目相间的雷纹和勾连雷纹。 这件兔尊造型生动、形象逼真；器表的斑驳锈色，绿褐相间，更见岁月沧桑。以兔作为尊的器形，在青铜器中尚属首见。 另一种兔形尊，高13.8厘米，长20.4厘米 ，共两件，形制、纹饰均相同，唯一大一小。 兔作爬行状，前肢点地，后腿弯曲，犹如跳跃前之一瞬间。兔腹中空，背上开有圆角长方形口，并覆以与兔身浑然一体的盖，盖上有扁圆形钮。兔身两侧依次饰圆形的火纹、四目相同的雷纹和勾连雷纹。

图五：兔尊

图六：兔形尊

1993年晋侯墓地63号墓出土的龙耳人足方盒，西周时期，高9.3厘米，口长19.2厘米，口宽8.8厘米。此器长方形、龙形四耳，顶部有两扇可启的小盖，其中一盖设卧虎形钮。周身满布纹饰，以4个裸身跽坐背负手抬的人形为足，或以为鼎。 反映了西周的等级制度。

图七：龙耳人足方盒

另外著名的温鼎等等青铜重器，均在这里展示。馆内还有专题介绍天马-曲村遗址，发现、历次发掘的过程，让人全方位感知晋文化的湮没与新生。青铜器的造型、纹饰、铭文，在斑驳的锈迹之中，彰显文明的高度。穿越岁月的风雨、历史的风尘，晋式青铜文明光耀世界。

与晋国博物馆主馆左右环抱的是晋文化历史浮雕墙。右边是与晋文化有关的成语典故。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文化空前繁荣，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成语典故大多产生于这个时期。晋国是春秋时期称霸时间最长的诸侯国，曲沃有346年的时间都处于晋国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这也使得过往历史典籍对发生于当地的各种重大事件记载颇多，作为中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的《左传》，仅记载晋国故事的篇幅就占到了1/4；作为中国第一部国别体史书的《国语》，全书21篇，晋语就占了9篇，几近全书的一半；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很多篇幅也与曲沃有关。像“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数典忘祖”“楚才晋用”“病入膏肓”“困兽犹斗”“鞭长莫及”“宾至如归”“涸泽而渔”“表里山河”“秦晋之好”“退避三舍”“休戚相关”等等均以浮雕故事的形式展示出来，据有关统计资料，《汉语成语大辞典》中收录的5500多条成语，就有300多条出自曲沃，与曲沃有关联的多达1500条以上，曲沃也被中国民协命名为“中国成语典故之乡”。在这石雕的成语典故文化墙之前，领略了晋文化的另一种博大和精彩。书香之中典故哲理，诵读之中的风情雅韵，均在一方土地恒久绵长。

图八：成语典故浮雕墙

左边的浮雕文化墙，展示了晋国的历史沿革故事，以及晋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唐叔虞、晋侯燮父、晋文侯、晋献公、晋文公、晋悼公、介子推、先轸、狐偃、栾书、赵盾、郤克、魏绛、赵鞅等历史人物的塑像以竹简对折的造型，似乎翻卷着一页页历史，从古籍之中高古走来，鲜活而凝重。在人物塑像中间，分别是唐尧后裔、剪桐封唐、燮父称晋、献侯东征、文侯勤王、曲沃代翼、献公拓疆、骊姬之乱、城濮之战、践土之盟、崤战败秦、迁都新田、魏绛和戎、黄池之会、三家分晋等历史事件、故事场景式浮雕。晋国的历史像一页页连环画呈现在人们的面前。争霸纵横，春秋一部古国。桐叶封弟、燮父改晋、献公拓疆、文公称霸……这就是奠定晋地版图和进击不止的山西。启以夏政、疆以戎索、文侯勤王、三家分晋……这就是推动中国古代历史进程的山西。

图九：剪桐封唐故事浮雕

《晋魂》群雕屹立于晋国博物馆的正前方大门内侧，长宽各10米、高8米的，是一座大型车马战阵出征图，以凛然的气势，荡气回肠的韵律，凝固着晋国历史的灿烂和辉煌。群雕与大门外南广场的三晋石牌坊构成了博物馆的中轴线。群雕的石材采用的是北京昌平红花岗岩，整座群雕由多达160余块块组合而成。

图十：《晋魂》群雕

参观完晋国博物馆，在晋文化和历史的时空隧道中，触摸着三晋大地文脉渊源，感受着历史滚滚奔腾的脉搏，突然间觉得自己就是这黄土地一粒尘埃，生生不息，而又自豪无比。在路边悠荡着，行走大约一里多地，就是北赵村，这又是一个文明的娇点，也是怦然心动的文明元素。站在村门牌楼前，放眼村里，这是一个晋南普普通通的农村，在蓝天下显得寂静而寒酸，远处山峦环抱，山坡上野草树木已有渐浓的绿意，采石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就是历史的伤痕或者插曲。与北赵村相距约一里多，就是曲村。曲村显得有些破旧而荒凉，低矮的民居静静地嵌在黄土地上，一位赶着马车的老农从村门牌楼而出，就像从历史的深处走来。一搭话，居然有运城方言的影子，忽然间非常亲切。离曲村不远处就是曲村镇所在地。高大的牌楼上，一边是“三晋之源”，一边是“晋都故地”。镇中心有一座大悲院，属于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唐大和元年(827年)创建，北宋治平四年(1067年)重修，金大定二十年(1180年)、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进行过修葺。大悲院坐北朝南，布局为长方形，东西长50米、南北宽80米，占地面积4000平方米。由西院和东院两部分组成，西院又叫旧庙，由文物殿和方丈院等组成，东院又叫新庙，由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地藏殿、配殿、耳房和回廊组成，是寺院的主体。现存建筑献殿为金代原构，余皆清代所建。献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顶。梁架彻上露明造，六架椽屋分心用三柱。柱头斗拱五铺作双下昂，昂为琴面昂，补间各施一朵，形制同柱头铺作。昂为真昂，昂尾挑于中平槫下，阑额、普拍枋断面呈丁字形，用材规整。献殿东侧墙上存金大定二十年(1180年)《大悲院新修卢舍那佛记》、明万历十六年《大悲院记》碑等4通。目前大悲院同时还是晋南石雕艺术博物馆。文明在这块土地上，任性传承。

曲村镇很小，给人以土土的感觉。曲村、北赵，这最古朴、简单的村镇，居然珍藏着晋国的辉煌和霸业。有时我就在想，世间什么是永恒的呢？也许只有黄土地上的家国情怀、生产生息，融入老百姓骨子里的幸福渴望才是长情的文明。纵然气吞万里，纵然纵横驰骋，都会化作黄土地上的简单静默。

胡思乱想中，返回曲沃县城，一座园林高耸，名曰“绛园”。绛园内有“中国成语典故之乡博览馆”，水榭亭台楼阁，楹联文字展示着曲沃的渊源：曲沃之名，始于西周初期，因古曲沃城为名，古曲沃得名于境有沃水并萦回盘旋，是为曲沃命名之由。曲沃之名，始于西周初期。古晋国以绛山为宗，绛水（今沸泉）出绛山之南，沸涌而东，折向北经青玉峡，东流白石山，悬而为沃泉（今景明瀑布），九曲而北入于浍，萦回盘旋，西流入汾。取其曲，取其沃，得名曲沃。

图十一：绛园“中国成语典故之乡博览馆”

绛园正对面是一座晋侯鸟尊放大的雕塑景观，取名“吉祥如意”，福佑八方，祈福纳祥。文明的华章，深情地守望；历史的沧桑，涅槃着时代之声。一份美好，一份愿景，屹立在古老的土地上。

在文明的宏阔维度，在古老土地的记忆深处，飞扬的思绪梳理着晋国的历史。公元前1020年前后，叔虞故，其子燮父继位，将国号改为晋，自号晋君，于晋水入浍之处建新都，取名曰翼（今曲沃县与翼城县接壤地带）；西周穆王年间（约前10世纪），晋成侯徙都曲沃（今县城西南1公里处）。此间，历成、厉、靖、釐、献五世；前811年，晋穆侯将国都迁于绛，后世称“故绛”（今曲沃县中东部和翼城县西部一带）；前746年，穆侯之孙昭侯迁都于翼，周平王二十六年（前745年），封其叔成师（桓叔）于曲沃，号“沃国”。历桓叔、庄伯、武公三世，曲沃渐成为晋国当时的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前724年，曲沃庄伯入翼杀孝侯，晋立鄂侯于鄂（“鄂”指晋之别都，时间较短）。鄂侯六年死，哀侯复都翼；前716年，曲沃武公姬称继位，史称晋武公。武公即位后，厉兵秣马，整经略武，实力大大增强，于前679年伐晋成功，定都曲沃；前669年，晋献公“聚邑曰绛”（此“绛”在原有“绛”的基础上扩大了范围，今曲沃约三分之二的地域在其内），次年迁都于此。历献、惠、怀、文、襄、灵、成7公；前636年，晋献公二公子重耳即位，史称晋文公，定都曲沃（包括今天曲沃全境、翼城西部、侯马东部），自此拉开了晋国称霸150余年的恢宏巨幕；简王元年（前585年），晋景公迁都新田，亦称绛，后世称“新绛”（今曲沃西、侯马东）。历景、厉、悼、平、昭、顷、定、出、哀、幽、烈、孝、静13公等等。

曲沃，三晋之源；曲沃，霸业春秋。故国山河，最是人间五月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