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养只大鹅护家院

文：张宗龙

小时候的农家院里，可没有如今那么干净整洁，那时家家院子里都没硬化，晴天满是土、雨天净是泥，还都养着鸡、鸭、鹅、狗、兔子、猪、羊等。它们都是农家人的好朋友，能给贫穷的农村人带来经济上的收益，但也能把院子造腾的没有插脚的地方。每天天刚放亮，先是公鸡打鸣、后是母鸡咯咯、再是母猪哼哼、还有鸭子嘎嘎，最后便是那只壮硕的大鹅引吭高歌，奏响一曲曲贫寒农家院的交响乐。

在《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电视剧中，有一段领导同志到南方视察，那儿的农村还没有从极左的路线中走出来，愣说家里养三只以上的鸭子就是资本主义，所以有的人家就把鸭子嘴绑起来，藏在隐蔽的地方，迎接上级检查。这种极端的做法那个年代在我们老家有没有，我那时还小，已然不记得了，但从我记事起，便觉得村里各家院子里很是热闹，都养了很多家禽家畜，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我家那只通体雪白、健硕高大的大鹅。

鹅被认为是人类驯化的第一种家禽，它们是从野生的鸿雁或灰雁驯化来的，与高贵的天鹅都属于鸭科动物。我有一次去黄河的上游湿地去看野生的天鹅，远远看去愣是分辨不来它们和家鹅的区别。我较早认识鹅就是从古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中发现鹅的美的，感觉那意境真美、画面真靓，很讨人喜欢。

但后来我觉得诗人笔下写的鹅肯定不是我们农村的大鹅，我们村子里的大鹅常常是浑身脏兮兮的，它们在家里的粪坑边、门口的泥水里随处而卧，它们那干净扁平的嘴巴也常常伸进浑黄黄的水中，卟嘟嘟地戏水。只有把它们赶入村中的池塘里，它们才能伸展开那肮脏的翅膀，忘我地戏水一番。但那池塘水本就不干净，根本无法看到水下的红掌。

农家喜欢大鹅，不是因为大鹅好看，而是因为养鹅不但能下蛋、能卖钱，还能看家护院。成年的大鹅具有攻击性，也很聪明，它们会对进入家里的陌生人追着撕咬，也会赶跑邻居家翻墙而入偷吃粮食的鸡鸭。农家喜欢养鹅，但通常每家只养一只，主要是大鹅饭量太大，吃多了养不起。别看鹅体型大，也会下水，但它们不象鸭子那样，可以捉小鱼小虾吃，也不象鸡可以在院子里逮虫子吃，大鹅是素食主义者，它们只吃稻谷、青菜或饲料，或者水生植物，那时的农家没有更多的谷物给大鹅吃，它们常常吃的是青菜叶。

小时候我们家那只大鹅养了好几年，它是我们家鸡鸭的保护神，也常常在院子里扭着肥硕的屁股巡视，不让外来的家禽侵犯。有一次，村里的几个支青到我们家玩，带了些谷粒喂鹅，混熟了之后，他们都引得大鹅追我，本想惹我一笑，结果我一不小心摔倒了，下巴磕在了门枕石上，流下了鲜血，吓得哇哇大哭。这下可把我奶奶惹下了，追着支青破口大骂，还把家里的大鹅赶跑了，弄得他们很尴尬。后来每说起这事，母亲都会说，你奶奶是真疼你们，长大了可要孝顺奶奶。

小时候我们村中间挖有两个池塘，一个是正方形的大池塘，四周用石块砌筑了堤岸，池塘很深，夏天雨水就会将池塘灌满。在它的旁边，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小池塘，水不深，岸边杨柳依依。这两个池塘都是人工挖的，目的是夏天调节雨水，小时候感觉雨水特别多，村子里经常沟满河平的，不像现在村里连河沟都不见了，浇地全指望地下水。这两个池塘，就是鸭鹅的天堂，特别是大鹅，它们常常自己跑到池塘里戏耍一阵，然后再大摇大摆地回去，它们竟然认识自己的家。夏日的午后，我们小孩子常常在池塘边戏水，看着那些大鹅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玩，也很想下水畅游一番。这时住在池塘边的元纪叔就吓唬我们，说水塘里有蛇，专咬小孩的牛牛，吓得我们谁也不敢下水了。

在村小学当老师的兴会哥看到我们在水边失望，便会跑过来给我们讲故事。他说书法家王羲之也喜欢养鹅，还在居住的兰亭跟前专门建了“鹅池”，专门题写了名字，而这两个字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王羲之有一天正在挥毫泼墨写“鹅池”二字，谁知刚写完一个鹅字，便因圣旨到家而去接旨了，而正在旁边观看的儿子王献之就顺手提笔，写下了池字。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个字竟非常相似，就这样一碑二字，父子合壁，成了佳话。兴会哥说你们看我们这个池塘象不象“鹅池”啊，你们也要向书法家学习，没事多练字，将来会有用处的。可惜的是，我们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有他到现在还坚持练毛笔字，成了我们村有名的书法家，而我们这些学生会写毛笔字的很少。

鹅下的蛋很大，却不好吃，据说有一种木木的感觉，当然，这也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小时候我们谁也没吃过鹅蛋，它们早被大人拿去换钱了。鹅吃的谷物很多，下蛋却很少，不像鸡可以一天下一个，所以那时家里养鹅的主要目的就是护家护院。鹅平时很温柔懒散，它们在院中走着不急不徐，进到水中游着悠闲自在，但当它发现敌情时，便会扑棱起宽大的翅膀，显出凶狠的性格，追着“敌人”到处跑，甚至咬住人的衣服不松口，有时能把人的腿咬出血来。

现在，村里进行美化亮化硬化，家家都像城里一样亮堂，早就没人养鸡鸭鹅了。农村的治安也出现了根本好转，再也不需要养鹅来看家了。你现在要到我们老家去，还真难得见一只家禽呢，我有时很疑惑，院子里没有了鸡飞鸭叫鹅撒欢的农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