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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姓男孩起名(「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发表于:2023-10-15 14:11:09 来源:村晓起名网 浏览: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党建治学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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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过年也是一种乡愁。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往事,一种久违的情愫时时牵动着我们的记忆,我们在记忆中长大、变老。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湖北赤壁一个叫莲花塘刘家的小山村,是我的家乡。离乡多年,但家乡的年味儿却似乎还萦绕在唇齿之间,不曾淡去。

山里的孩子是盼着过年长大的。

一过冬月,暖和和的太阳就烘得屋檐下的土墙热乎乎的。裹了脚的太婆倚了竹藤椅晒着日头,或眯了眼给孙儿挖耳屎,或歪着头给哪家不爱干净的女孩儿捏黄头发里的虱子,还悠悠闲闲地讲些古。老汉儿不时起身回屋,把火炉吊筒上“嘟嘟”冒气的铜壶往上提一下,再把灶上烟熏的腊鱼腊鸡腊兔肉提出来,晒在屋场的竹杈上,瞟着光亮的膘油,一脸的富足,山里的年味道就被冬日散发出来了。

远处哪家山包的鼓响了。咚,咚咚,三两声,歇了。半根烟功夫,鼓声又起。近处有人应了。半根烟功夫,莲花塘刘家、月亮湾任家、老屋任家、高井畈刘家、架桥郑家、鸭棚梁家、坡里童家、望山邹家的鼓陆陆续续响起来,遥遥对对,零零密密。畈里人家再穷,砸锅卖铁,不吃不喝也得蒙一面像样儿的单面牛皮鼓。大屋坡小山冲,家户人再少,也少不了一面鼓、一杆土铳。“走哇,赛鼓去罗,今年劲要硕啊——!”青壮汉子吆喝着,眼睛瞪着像牛卵子。孩子们前呼后拥,像鸦雀儿泼了蛋。家家户户的鼓排在古柏树下金黄的禾草上,支一张老方桌,摆了些酒菜。红衣绿袄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偎了自家菜园门,掩了嘴儿吃吃地乐。爹爹们蹲得远远的,捻着须,眯起眼,点点头,撸撸下巴。不时念叨谁家又出了匹好鼓。那鼓声,一下,两对,三棒,有节有奏,时轻时重,亦稀亦密,一呼一应,有挑有逗,绵里藏针,你追我赶,远里近里,鼓外有音,把个十里八乡炸得像豆子进了热油锅。

落不到打鼓的细伢们,早早放起了鞭炮,一个个拖着尾烟的冲天炮凌空炸裂。偶尔有小串鞭炸响,准是哪家小子实在憋不住,偷放了大人晒在瓦顶上的年鞭。谁家小儿不小心,鞭落在棉袄里,过年的新衣即刻烧了一圈圈镶黄边的黑窟窿,招来当妈的一顿条帚追打。

鄂南幕阜山区赤壁的年,在鼓声与鞭声里掀开了帘子。

落雪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过年不能没有雪,尤其是山里。羊年冬末的雪好像更大。

前些年的雪,在冬月尾开始飘洒,但近年来得晚,来得少。通常是老人们拄着拐杖,立在烟黑色的禾场上,望望天,半晌叹道:“该落雪了!”“是,该落雪了。”“噢,呵吼,要落雪罗!”孩子们一片欢呼。这雪,就着炊烟,在某个青紫色的夜霭里降临了。

咦,哪这亮?赖在暖被窝里的孩子揉开糊着眼屎的眼,问。“落雪了”,早起的大人不经意地应。“落了,真的?”掖着棉被往格子外看,一阵狂喜,猴急急地统上棉裤厚袜,嘭通通地敲打着下堂屋的门:“哎,落雪了!哄你是崽!”三个两个,七个八个,孩子串起来,踏薄雪去了。胆子大一点的,用狗毛领捂了脖子,到风大的屋场踩雪。临了捏上几个大雪团,等着灌女孩儿家的颈脖子。

冷了。大人家翻箱倒柜找铁罐头盒或洋铁筒儿,用锥子穿一双对眼,拿铁丝系了。把去年冬天捂好的木炭拣出来,搁在火炉里燃一燃,放进铁筒儿,一个热得炙手的熏火筒儿就成了。上学、串门儿、撒野儿,都提在手上。

大一些的孩子用树叉儿削成枪托儿,凿一凹槽,比着尺寸锯一段巴掌长的钢管作枪筒,后座嵌进一管穿好眼儿的子弹壳儿,用洋铁皮扎稳当,再削支一寸见长的木塞撞针,用铁皮蒙紧,固定好扳机,绷上强力皮筋,一支左轮手枪就成了。茅屋猪圈的墙上,浮有厚霜一般的硝,刮了来与炭末等其他药引子混着炒了,便成了火药。一不过细炒烧了,喷起的赤焰能把人眉发燎了。药灌进枪膛,用铁钎筑紧。装上铁铳子,或者八号铁丝剪成的铁子,便有了杀伤力。一角钱8粒的纸火炮贴在撞针前端,一扣扳机,嗵地一声药弹就出了膛。有枪的孩子胆儿壮,撵着背土铳的大人屁股,上大雪封住的山冲捉兔子,少不了要喝上前奔后窜乖巧威猛的看家狗。茅山张家的一个孩子枪走了火,打中一个正端枪猫腰、聚精会神瞄准目标的大人,屁股成了麻饼,十几粒散子如今还没挑出来。

等到大雪封了山路,除了堆雪人儿、打雪仗、溜雪坡,孩子们已没得好玩的了。太阳一出,各家天井、屋檐下挂起如瀑如线的冰凌,长长短短,粗粗细细,密密疏疏。祖堂屋后背阴处,有惊人的粗长冰柱,招来老老少少的围观。握在掌上,怕化了;捧在怀里,怕摔了;扔进后脖子里,急得你又蹦又跳。

年猪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傍晚时分,猪的叫声响破山冲——杀年猪了。

庄家农户,一年到头穷扒苦做,总得养头猪,肥的三四百斤,瘦的也得百十来斤,一是要答应年边岁日近亲远客姑姥伯爷,二是须熏一些肉等来年夏收时分酬谢来帮忙的亲戚朋友。一家杀猪,全村过节。上房下屋左邻右舍壮劳力帮工们来齐了,主人把烟撒一圈儿,帮工们便接过来嗅嗅,并不急着抽,鬓在耳上,绾起了衫袖。揪耳朵的揪耳朵,捏尾巴的捏尾巴,顶肚子的顶肚子,七手八脚地把猪从栏里抬出来,摁在木板上。接血的木盆里化好了盐水,半人高的桶壶里蒸汽团团,直刀弯刀厚刀薄刀砍刀剔骨刀锃锃发亮严阵以待。待众人忙脚忙手地准备就绪,老成历练的职业屠夫就旁若无人地上场了,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堂屋上下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人叠人脚踩脚,都在等待庄严仪式的开始。只听得猪的一声厉叫,屠夫一刀到底,热血顿地涌进盐水盆里。待猪不再喘息蹬腾,抬进桶壶热烫。片刻后出桶,用直杆从脚到头捅到底,着人吹气,鼓胀后几个人便忙着刨毛,吭哧吭哧地直刮得雪白。剖膛取物,过秤。伴着一声迭一声的“恭喜发财”,猪首被取下,划两道痕,切下猪尾巴插上,有头有尾地熏在灶角上,这叫元宝。大人们忙着剖肉剔骨,孩子们早饿了。灶房里,几家的媳妇们帮着把零碎肉洗刷切剁煨炖炒蒸,香喷喷的葱肉味儿钻进家家户户,在山冲弥漫开来。收了手的男人们点了还别在耳夹上的烟,女主人便挨门挨户地忙着喊着清点没来吃场合的人儿。男人几桌,女人几桌,孩子几桌,热闹到半夜。临了,每家用棕叶穿一薄刀肉回家。

家家如此,年年这般。

年饭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雪越落越深。天越来越冷。家家户户的塌炉、熏箱昼夜不熄了。谁家塌炉篾栏上烤的尿布糊了,谁家灶炉角里瓦罐鸡汤沸了,谁家的腊味、鱼糕蒸得香死人了,谁家炒了米泡儿、苕角儿、糖糕儿、豌豆儿,还有酥糖、雪枣、金果儿,惹人流口水了……。

年,真的要来了。

扫扫一年没得顾上的扬尘,把新连的罩衣、蒙袄给伢儿们试试,进城的人捎回点红绿汽球、灯笼、对联儿,年的颜色也有了。

年饭之前给亡故的亲人送灯,必不可少。坟就在后山坡,林林密密的青冢和碑井有些阴森、凄凉。一辈子没出过山冲的先人们,魂也守望山垅。油灯有用马灯的,也有纸糊的、烛照的,放在避风处,不管夜风多大雪多密,坟地的灯光一夜不熄,远看若星河迢遥,天街有灯,隐隐约约、凄凄艾艾。除了送灯,有的人家还备些祭食当年饭,再放一挂鞭,算是天上人间两厢牵挂了。

山里的年通常要过个把月,过年的标志是吃年饭。莲花塘刘家的年饭一般是腊月三十正午吃。流水港丁家的年甚至更早一天,腊月二十九的晚上,丁姓人家就开始吃年饭,意思是先吃先有,因此落得个“好吃丁家”的名声。

正午稍过,山坳里吃年饭的鞭炮声响起,密密麻麻、断断续续、催催停停、稀稀落落。约摸半个时辰前后,各家鞭声彼此响应,硝烟未清就关门吃年饭了。

腊肉腊鱼野兔山鸡鱼糕蛋卷藕夹榨鱼苕粉,糯米丸子梭衣丸子米泡丸子肉丸子鱼丸子,煨骨头海带汤湖藕汤炖鸡汤氽元汤氽肉汤银耳汤米粉汤,炒红菜苔白菜苔冬笋香菇包菜红白萝卜青蒜……,百色百样。年头吃鱼头,年尾吃鱼尾,木桶蒸饭不得吃光,这叫年年有余,岁岁有剩。叫花子也有三日年,再穷的人家也得像个样,一年的好光景都留在这一顿了。敬老人嘱后人酒来酒去烟去烟来大人劝小儿闹狗啃骨头到处钻,热闹非凡。直喝得天昏地暗,东倒西歪,伢儿认不得娘,老头媳妇找不着茅房。年饭收拾停当,稍事歇息,女人们便忙着命男人小孩褪下旧年脏衣,全家老小洗个热水澡,一年的辛苦和风尘一夜洗尽,留个清清爽爽轻轻快快好过年。

“三十夜的火、月半夜的灯”,家家户户三十夜的炉火都烧得噼啪通红,焰高一尺。膛中有火,心里有主,一家人偎着火守着直冒香气的煨蹄膀湖藕汤。大人嘱孩子穿新棉衣的小心火烛,穿新棉鞋的莫踏湿、蓄着点。老人们吧哒着抽烟,咕噜着茶壶嘴,检点一年的亏盈,盘算来年生计,不时嘱两句儿孙辈做人做文做事之类的要经。骠悍的狗蜷在灶角,偶有火星溅着,汪地一声跑远了。时间钝滞,像火上的汤,就这么熬着。

屋外的雪,戚戚地落。家户的灯火映了,雪光有些带紫。爬在窗棂看远处,厚厚的雪被捂不住星星点点的夜火。

拜年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大年初一清早的鞭炮最烈。这村那家此起彼伏没得间隙,鞭中夹炮,炮后有鞭,一阵紧似一阵,一村密过一村,像滚雷拂过村村畈畈、旯旯旮旮。各家各户起床的第一桩事,是赶紧把鞭炮屑用条帚拢了和垃圾归在里屋门角,不能泼出去,要留住“财岁”。

早餐过后就开始拜跑年。初一初二拜本家,初三初四拜娘家。同姓本家从祖堂屋拜起,上房下房,穷家富家,叔老伯爷家家叩遍。推门而入,双手一拱“恭贺恭贺”,逢年长者须问几声“健旺”,儿孙辈得趴在地上一磕到底。本家一般不备礼,也不送压岁钱。陈年的情份,积久的恩怨,消融在这两手一拱之间了。有在外头挣工资的回乡拜年来了,自然要阔气一些,主人家也想多留两脚,问问在哪里发财,恭贺恭贺,羡慕羡慕,一团和气。本村和邻村的拜跑年,有时须一天方能拜完,相好的聚在一起,喝两口,有些过结的难免有些尴尬,但年上图个吉庆,不说隔墙话。

有一个村是父亲须年年领我们去拜年的,叫大塘坝任家,与莲花塘刘家相隔一条垅一道梁。村落三面依山、一面冲鱼塘。祖母是这个村的女儿。祖母的母亲即我的老家婆太奶奶,是一位枯老如柴兜的小脚老太太。她过世的前几天,我们曾孙辈都去了,候着老人落气。孩子们打打闹闹见缝插针地挤着睡在各家,大舅爹、细舅爹率儿孙轮流陪守躺在外屋的又老又聋气息奄奄的老家婆太奶奶。准备报丧的鞭炮和接客的肉鱼都料理好了,九十多岁的人殁了,算喜丧。第三天半夜,忽听细舅爹说:“老了。”“老了?”蒙懵懵的亲戚围过来,试试鼻息,说真的老了。呜呜嘤嘤的哭声遂从各个屋角响起,歪脖子大舅爹和断文识字的细舅爹领头唱哭,肝肠寸断,一声一个“娘——呃”,历颂老人的功德和为了儿孙们受过的苦难。三天后老人下葬,舅爹们是孝子,披麻戴孝领头向众长辈磕头行礼。抑抑呀呀的唢呐声,噼哩叭拉的鞭炮声和呜呜哇哇的一片唱哭中,辛劳了近一个世纪的老家婆太奶奶就向另一个寂冥世界启程了。棺材不重,但须八个青壮年来抬,这叫“八抬”。八抬们喝过酒,每人收下一条烟,步履沉重地向不远的野山坡墓地拥去,那里有一口新挖的坟井在等候老人的回归。一路上,八抬们要歇住脚,一齐屏息,然后打一个长长的“呦喝——”,“呦——喝”,声音在山间回荡,有些苍凉骇人。棺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井底,八抬们再喝一口酒。祭桌上摆了些肉鱼菜蔬,一壶酒,一双筷。祭桌后立了半山坡头缠背披白土布,手执哭丧棍的儿辈、孙辈、曾孙辈们。

老家婆太奶奶家留给我的亲情牵着我,年年来拜年,长辈们都要叙述老人的遗训和家规,恩情绵长。当然还想看看与我年纪相仿的表叔们,还有总也玩不完的熏火筒儿、火炮枪儿、弹弓或小人书儿什么的。

其实,大塘坝任家并不都姓任。屋角连屋角的角落处,有一郑姓人家。郑家有一女儿,叫秋儿,做事麻利泼辣,为人口直心快。秋儿家的门口是鱼塘,年年少不了有放水捞鱼的热闹日子。热闹归热闹,争地盘免不了磕磕绊绊打打骂骂。某一天,秋儿赤着泥足,提着虾篓儿同一个毛头小子打了起来,打得那个小子一败涂地,落荒而逃。这毛头小子就是我的三叔,几年后秋儿成了我的三婶。一想到三婶,我的鼻子总有些发酸,眼圈立马就湿。三婶命苦,总共生有七个儿女,原有一女儿叫燕儿,活泼可爱。忽有一天就病了,一查是白血病。只有几岁的燕儿葬在屋后,在后来爷爷奶奶的坟下方。还有一个男孩叫赛鼓,约两岁时掉井里了,捞起时肚子胀得像一面鼓。很长很长时间,我都听得见三婶凄厉的嚎哭,揪得我肝肠寸断,像吃了后屋坡脚的断肠草。三婶家里家外风风火火,百十斤重的草头挑起来不比男人们跑得慢。三婶嘴巴也特别利索,骂起人吵起嘴来从不示弱,我依稀记得她还敢跟我性格刚烈倔犟的爷爷打架。但三婶有一付天生的热心肠。尽管妯娌之间难免有针头线脑的绊结,三婶对子侄们却总是那么仁慈迁就。我读万古堂小学时,一直以为三婶家就是我的另一个家,大屋里一张稻草垫的黑床总是我和大堂弟睡。有时贪玩尿裤子了,三婶二话不说拽过我双腿一夹,褪下里裤外裤,在屁股上噼叭两下“叫你长记性!”就换上干净衣裤了。每次去三婶家,三婶总要爬木梯上阁楼去掏藏在坛里的自家炒货,用炒米撮盛了,命我牵起衣角,呼啦一下倒一兜。念中学时,听说三婶为菜园的事被人家打了,我思忖着待我再长大一点和堂弟们一同找人算帐。后来有一天,父亲忽然说,三婶没了,是在城里卖菜时突发脑溢血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这事让我失神了许久。三婶的早殁,是我们一家的大事,父亲母亲和七八个兄弟姐妹一商量,把几个堂弟都带到我们家读书。我父母在大学当老师,经济并不宽裕,本来我家就有两男一女,加上堂弟们,光饭量都让邻居家瞠目结舌。几个孩子都铭记父母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的不容易,个个争气,全都考上了大学。老家的人说,托我爸妈的福,改变了几个孩子的命运。最小的堂弟伟儿从上海同济大学毕业,考上美国读研,临出国前突然提出一件让全家难办却又伤心得不能不办的事,他想带一张他妈妈的照片出国——当年三婶去世躺在屋场的地上,伟儿只有一两岁,穿着开档裤蹲在三婶身边玩泥巴,如今出息了,无限怀念自己的生母,却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儿。这永远的遗憾和悲痛令伟儿无以排解。可是在那个贫瘠的山村,哪里有三婶的照片呢?好在我的父母、二叔二婶都想起三兄弟妯娌在县城照像馆照过一次合影。于是所有人翻箱倒柜寻找20多年的一张老照片,一如大海捞针。我当时联系好了在省公安厅搞技侦的朋友,准备根据我们全家人的回忆,画一幅三婶的像,以了伟儿的心愿。后来终于在一本旧书夹中找着了,伟儿怀里捧着经过翻拍放大的生母照片远涉重洋了。三婶是我永远的三婶,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起她的模样。郑家是三婶的娘家,也是我的至亲,每次我去拜年,郑家人都巴心巴肝地疼我。为续上这段姻亲,我的大姑把她的女儿六珍,嫁给了三婶娘家的亲侄儿幼民。

不管是风雪连天,还是冰释雪融,山山相连、村村相通的山道上总是穿行着花花绿绿打打闹闹拜年的人。父亲因读了大学又教大学,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在老家远近闻名。每到一处拜年,父亲喊舅、叔、娘的都数不过来,老人们慈爱地唤着他的小名,揭他我们从没听过的老底儿,这时父亲总是很兴奋、恭顺得像个孩子,被数落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冲我们呵呵一笑。家家都以父亲的来访为荣,三家来约,四家来扯,家家都得吃席。

隔壁左右的兄弟伙伴儿来了,得炖着热漉漉的炭火锅,随意喝几盅。但至亲至戚、同庚旧友、结拜兄弟、生死之交来了,真正的拜年饭就很讲究。通常是酒席的主桌摆在上堂屋,桌缝与堂屋横梁平行,长者和主客背墙面门坐上席,一览重重下堂屋;次位是下席,与上席对面;两侧是边席,多是晚辈等陪客,专侍筛酒的须是辈份最小的男丁,坐边席靠近上席的位置。两侧偏桌一边是半大的小伙子,一边是有点见识和体面的女人,再加上容易哭闹的孩子们。媳妇和大姑娘们一般不上桌,须客人全吃完后再端着饭碗挑些喜欢的冬笋、粉条之类的剩菜。主菜惯例是八大碗,用碗倒扣的肯定是腊肉了,但一般是肥多瘦少,有的壮劳力一气能吃七八块一咬一口油的大块肥腊肉。酒有打来的散酒,也有家酿的,灌进壶,淤在炉灰里温一温。话题有时热闹得不可开交,有时又东扯西拉同不了题,就这么默默地干坐,却也那么自然、舒坦、妥贴。边吃边喝边聊,主人忙不迭地夹菜,主人家媳妇不时上来站在上席旁边用油乎乎的围兜拭手,边邀着:“您家吃,随便夹点什么,没得好菜,得罪您家了。”在上堂屋吃喝上家的酒席,下一家的主人早手持酒壶一边候着。上家吃罢,酒、菜全撤,碟、盅、筷不动,人也基本不动,只是筛酒人换成下家晚辈。热气腾腾的酒菜从下一家灶屋里端出来,绕过天井、侧廊和堂屋就上了桌,品种花色差不多,酒味也差不多。吃第二席时,第三家也早立在边上了。七家八家十家,从晌午吃到天擦黑,按辈份长幼来排队,少一家都不行,否则就是嫌贫爱富瞧不起人。到最后,只能一家只动几筷子,抿一口酒算是表示了。这吃得昏天黑地的一天,是亲情最浓郁香淳的日子,整个山冲,弥漫着安宁、静谧、祥和的氛围。

去舅舅家拜年,是我们兄妹三人最高兴的事。每年初三一大早,我们就起床换新,翻过山包,走过田埂,进城,出城,再翻山,再从塘堰上走过,几十里路不觉远。常常是舅娘早就在池塘洗菜等着了,隔着林子大声叫着我们的乳名,我们就雀儿一般飞过去。母亲出生于旧大户人家,祖上是省上闻名的富绅,一脉几支下来,子孙们出息者众,共产党的军官和国民党的军官都有,后来家道中落,分崩离析。外婆生过八个孩子,但在战乱中陆续夭亡,只剩得一头一尾,即我的母亲和我的舅舅。外祖父是国民党的旧军人,读过书、上过旧军校,解放后长期在外地劳动改造,在家乡只有妈妈和舅舅二人相依为命,感情当然格外亲。文化程度不高却读过不少书的舅舅被下放到县城的远郊乡。不上学的日子,我们兄妹三人常常站在柏树岭上,遥数田畈的人影,知道舅舅该来了。我至今记得有一年春节临近,落雪下冰凌,舅舅挑着箩筐,一头是我,一头是肉、鸡、糯米,送我进城里挤火车去武汉看爸爸。风大雪大,泥路滑溜,舅舅跌跌撞撞地挑着我,连草鞋都跑丢,竟赤脚了。舅舅家境一直不好,但对外甥很亲。给舅舅拜年,一般是提两瓶酒两盒糕点什么的,礼不重,舅舅也不计较。每年拜年,我最馋舅舅亲手剁的鱼糕,鱼味儿足,粉不重,颜色纯白而且筋抖,令我回味无穷。

龙灯鼓阵

「党建治学」刘汉俊: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

正月初三,大姓屋场的龙灯就舞起来。

最先是一个姓氏舞一条或几条龙,后发展到同村组舞一条龙。男男女女青壮劳力全出动,人少的舞两条,多的舞四条,公龙母龙成双配对。牵珠的须是身手矫健的壮小伙,与其说“二龙戏珠”,莫如说“珠戏二龙”,带响铃的彩珠上下挥舞,撩得偌大的龙身上下翻飞左腾右扑。龙后面往往跟有采莲船儿,俊俏媳妇涂脂抹粉地立在采莲船中央,扮相滑稽轻佻的艄公执篙在前面逗引,男扮女装佯作愠怒的艄婆操起破扇子在后面追赶。在谁家堂前停下,立即围成里外三层。艄公唱:“采莲船呀么——”,众人齐唱“哟呵”,“拜新年呀么——”,众声紧接“划——着!”……各家各户赶紧放鞭来接,再往采莲船头搭上些烟、糕点、布头之类回敬。阵容大一点还有狮子和花鼓戏来伴,两个年青人钻进狮身,大摇大摆,爬桌椅、钻长凳,博得一阵阵掌声喝采,也有调皮的狮子专追赶大红大绿的大姑娘,吓得她们呀呀怪叫,小儿们直喊“妈妈”。

真正壮观的场面,是鼓阵。黑夜的山道田埂上,一队队的各色花灯在前引路,向某处村庄进发。鼓阵紧随,几十面、上百面牛皮鼓一齐发作,几十里外就能听到,人们凭鼓声判断有龙队去哪个方向了。出发后,鼓点节奏完全一致,齐响齐停,这叫排鼓。排鼓雄宏壮观,整齐划一,富有震撼力、凝聚力。鼓的一头,用土铳、梭镖支着。两个家族之间的龙是不能碰头堵路的,否则将发生火并,双方都要设法将对方的龙皮划破、龙须割断。浩浩荡荡上百人的队伍临到某个村落路口,排鼓顷刻间变成乱鼓,算是报信。花灯队先进村,到得主堂屋下齐刷刷站定,待主人出来,鼓阵在村外立住,乱鼓不停,长龙、彩狮、采莲船依次徘徊游弋。村里接客的鞭炮一响,鼓阵就开始前行了。蓄了一冬的汉子们,把力气都用在了鼓点,威风凛凛地从村里穿过,在村的另一头候着龙队。采莲船中的女子一般很惹人眼目,是俊俏媳妇儿的会被人说谁家有福气,是漂亮女孩儿的便很快有媒婆盯上。少了花灯龙队的鼓阵出不了彩,缺了鼓阵的花灯龙队没有了威风,你来我往的龙灯鼓阵要闹到正月十五花灯节才能歇手。

年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乡愁,一种浓得化不开、淡不了的情结。

多少年了,过年的感觉依然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中。城里的年过得虚浮、喧闹、忙碌,少了些实在、浓稔、醇香,那不能算过年。乡亲们年年捎信让我回家,我也一直向往,何日再回一别多年的故乡,过一个真正的年?

(刘汉俊:长安街读书会成员、

中央宣传部宣传舆情研究中心主任)

注:授权发布,转载须统一注明来自长安街读书会公众平台:changanjie-read。

本期责编:李雨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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